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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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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宛從未這麽緊張地開過車,既要註意不能違章,又要提速。怕程晏等不了。

現在才三月出頭,雲南晝夜溫差又大,山裏晚上尤其冷……相宛不敢多想。

離的越近,相宛越急。前面已經沒有水泥路面,全是泥地。半個小時前導航就混亂了,一會讓她掉頭,一會讓她在沒有路口的地方左拐。相宛幹脆關了導航,僅靠著GPS上顯示的大致位置憑直覺往那個地址開去。

天已經黑了,又沒有路燈,好幾次相宛差點把車開掉下山去,只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,慢慢地往前開。

拐過一道丁字路口後相宛看到前面的路上有別人開過的車轍,相宛精神一振。

山路曲折無比,天又開始下雨,相宛沿著車轍,越來越靠近那個坐標,最終停在最靠那個位置的路邊上。

***

相宛下車,背了雙肩包,從諶清汶車裏搜了兩瓶水和一盒巧克力,三下五除二把巧克力從盒子裏掏出來,把裏面散裝的東西一股腦全倒進登山包裏。

拿了手電筒四周照照,發現山路一側落了許多碎石,往上看,可以看到好多彈/孔。

相宛渾身發冷。看低頭看看追蹤用平板,她現在幾乎和程晏的坐標完全重合了。可程晏在哪呢?

相宛用手電筒往路另外一側照了一下,是一面幾乎七十度的陡坡。

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相宛從背包裏摸出一雙手套戴上,把平板電腦的坐標地圖放大到最大,放進一個塑料袋裏,系在胸口掛著。

繩索都拿出來了,相宛多留了一個心眼,把車往前面又開了一段,找了個稍微隱蔽一點的地方停好,才又回來。

小心地往下爬了幾步距離,把尼龍繩系在一顆結實的樹上,才開始慢慢地往下爬。

離程晏越來越近,相宛苦中作樂感嘆自家產品的優良性能,幾乎可以精確到十米的單位距離。軍隊的那群老古董怎麽就不開竅,非不肯接受呢?以為誰都稀罕數據啊,怕出事用自己的數據庫不就行了。

每下移幾步,相宛都要咬著手電筒左右照一下,看看是否有程晏的痕跡。可惜是晚上,要是白天就方便多了。

相宛心想。要是她早一點發現就好了。

一直下到山腳底下,落差大約有二十多米,也沒看見程晏。

相宛心涼透了,山裏的夜風也沒她的心涼。

雨絲不大,落在樹葉上慢慢匯成一大滴,東一滴西一滴掉在地上。

相宛打著手電筒,高一腳低一腳在周圍慢慢搜索。

遠處傳來奇怪的動物吼叫聲,相宛聽地汗毛都立起來,找塊石頭把手電筒放好,從背包裏掏出拆散的覆合弓出來,組裝好,手裏捏了一支箭,心才略略定下來。

其實她家裏也有……槍的。但是不想被程晏知道,所以她沒帶。

背著弓往前走了兩步,險些被個物體絆倒,手裏駕好弓用嘴咬著手電筒照過去看,竟然是一個人!

相宛魂都要嚇掉了。

那個人以一個奇特的姿勢俯臥在地上,腿被壓在上肢底下。相宛小心地湊靠近,要去看那個人的臉。

正要碰到,幾米外突然傳來微弱的動靜,相宛的尖叫幾乎要從胸腔裏沖出來,死命捂住嘴才沒叫出來。

她再用腳去碰那個人,發現那個人渾身冰冷僵硬,已經死了。而且身形矮小,明顯不是程晏。

相宛又懼又怕,確認不是程晏之後只想立刻離這具屍體遠一點。雖然她美劇看得多,但這是她頭一回看見真的屍體。

周圍又有細微的動靜,相宛緊緊抓著弓,一幅打算見鬼殺鬼見神殺神的模樣。

她拿著手電筒,往有動靜的那株樹後照去,隱約能看見一塊黑色的東西。再湊近些,似乎有動物睜眼,眼珠子突然反射出兩束光來。

“啊——”相宛終於忍不住了,尖叫一聲,想往後跑,又想起身後就是陌生人的屍體。

而且她不能跑,她是來找程晏的。除非找到程晏,她不能回去。

相宛歇了十幾秒,才鼓起勇氣又朝那邊照了一下,這回沒看見眼珠了,黑乎乎一片勉強能辨認是一張人臉。

她握緊弓走過去,一個巨大的人影躺在樹後,胸腔微微起伏,身上遍是血痕,肋骨部位還有一個血洞。

不是程晏是誰。

相宛尖叫一聲撲過去,連聲叫道:“程晏,程晏,你醒醒啊!”

***

程晏耳旁嗡嗡的,失血過多,又長時間滴水未進,剛剛聽到腳步聲勉強睜眼已經用盡他所有力氣。這會兒聽見相宛的聲音,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,離死不遠了。

相宛探了一下他的脖子,還有脈搏,還好,還活著。

活著就好。

相宛才發現程晏體溫太低,她從包裏找出真空袋壓縮過的羊毛毯,拆開先給他蓋上,裹好。

程晏身上傷太多,她不敢移動他。想了想,先給試圖給他灌點水。

可程晏牙關緊咬,怎麽也餵不進去。相宛只能含一口水,嘴對嘴餵他喝。

一點點給他補了一點水,相宛把自己輕輕貼上程晏的身體,試圖為他保存體溫。

半個小時過去,程晏還沒轉醒,相宛著急了,她身上只有衛星電話。

她不知道程晏現在能不能暴露,就算不能,她也等不住了。

坐在地上拿出衛星電話給她哥哥打過去。這個地方救護車不知道進不進得來。

“你跑哪去了?”

相淩澤壓制不住怒氣,要呵斥胡鬧的妹妹。

“哥,程晏快死了……能不能找人來救他……”

一聽到妹妹帶著哭腔的聲音,相淩澤哪裏還氣的起來。

“你現在在哪裏?”

“在高黎貢山的一個無人區,坐標東經……”

她沒說完,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被人碰了一下。

低頭看,程晏帶血的手握著她的胳膊,輕輕沖她搖了搖頭。

“哥,程晏醒了,我過幾分鐘再給你打過去。先別問我,我這邊暫時是安全的。”

然後迅速的掛斷電話,還把電話的電池拆了下來。

“你能說話嗎?”相宛問他。

程晏還是搖頭,目光往她放在邊上的水瓶搖了一下。

原來還要喝水,相宛忙跟著把水瓶打開,小心地餵他喝。

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喝水,程晏一口氣幾乎喝下一整瓶,水冰冷刺骨都顧不上。

“你要吃東西嗎?只有壓縮餅幹和巧克力,我餵你吃一點?”

程晏說不了話,只點了下頭。

相宛拆了幾粒巧克力,一顆太大,她怕程晏嚼不動,先自己咬碎成小塊,再一塊一塊餵他嘴裏。

命都要沒了,哪裏顧得上什麽衛生不衛生。

吃了四五塊,程晏感覺體溫稍微回升了一點,耳鳴停止了。

他張嘴,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到:“先別告訴別人。”

“可你身上的傷需要治療,不然你……”

“不是不管了,你打另外一個號碼,讓他找人來救我。我見到飛魚正臉了。打完電話你就走,不要留在這。”

這段話幾乎耗光他所有力氣,最後眼睛都要睜不開,頭偏到一邊。

相宛沒說話。被她卡在樹縫的手電筒照著程晏的臉。額頭上有幾塊傷,不知到底多嚴重。

程晏報了一串號碼,相宛把電池裝好後聽話地用衛星電話打過去,告訴那邊程晏在哪裏。

“你快走。”程晏對她說,身體虛弱到連動一下都不行,渾身都痛,卻也不敢露出太多痛苦的神色,怕她看到心疼。

“他們過來救你至少也得四個小時車程,我過一會兒再走。”相宛說道。

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:“反正你現在是個廢人,也拿我沒辦法。”

這倒是說對了。程晏心想,勉強睜了眼睛,逆著手電筒燈光看她。

很久沒看到過她了,大概兩個多月。她比以前看著稍微豐滿了些,不再瘦骨伶仃,臉頰上有一道紅痕,可能是從上面下來時樹枝劃的。

她不該來這裏,不該來找他的。他是忘了她能監控到自己的位置。本來以為要死在這裏,她竟然找來了。她是到看到他位置幾十個小時沒動,就知道他出事了嗎?

她從來就很聰明,他一向知道。

程晏想摸摸她,才擡起胳膊,相宛就心靈感應似得俯身,把臉湊到他手中。

指尖傳來溫柔膩滑地觸感,程晏心中陣陣震顫。

他發誓,如果這次他能活著回去,不要說轉崗,辭職都可以。什麽都可以,人是她的,命也是她的。

中途相宛又給他餵了幾次水和巧克力,確保他沒有繼續失血。淩晨六點多的時候,在程晏的催促下,相宛走了。

天還是墨黑墨黑的,好在沒有繼續下雨。

她上去車上給她哥哥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下,說自己馬上就回去,讓他放心。

掛了電話,她悄無聲息地又攀下去。

去看程晏,可能又暈過去了,仍然安靜地躺在地上。

她不放心,非得安全地看著他被人接走。一夜沒睡也絲毫不覺得疲倦,又不想被程晏發現,於是爬上他身後高處的一顆樹上,稍稍靠一會兒。

等了半小時,昏昏欲睡的相宛被山上傳來的汽車引擎聲震醒。

來人了。

相宛打起精神來,天還沒亮透,她一身黑,坐在樹杈裏十分隱蔽。

***

有人從山道上窸窸窣窣地下來,相宛提起精神,盯著程晏這邊。

程晏還躺著,一動不動。

一個男人從林子裏走來,先看到了相宛之前看到過的屍體,踢了一腳,確定那人死了,才又往這邊搜尋過來。

走近些了,相宛看見他兩手握著槍。

警匪劇相宛也看過不少,知道這是隨時準備開槍,才會用兩只手拿槍。

不是要來救人麽,拿著槍來?不是來補槍的?

相宛緊張起來,躲在樹上,手中的弓拉滿,瞄準來的那個男人。

男人看到了程晏,他照舊走過去,似要確認程晏是否活著,先踢了程晏一下。

程晏的手動了一下,但沒醒來。失血過多,相宛一走他就堅持不住暈了過去。

相宛聽見那個人男人冷哼了一聲,對著程晏的頭舉起了槍。

她不再猶豫,瞄準,在男人開槍前,松開弓弦。

一箭穿過左眼,男人哼都沒哼一聲,就倒下了。

幾秒鐘的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,相宛感覺自己心跳都停了,待她發現自己做了什麽之後,手裏的弓都握不住,從樹上掉了下來。

人都死了,後怕才湧上來,相宛感覺衣服幾乎都要濕透,一陣陣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。

怎麽辦?

還能怎麽辦,先把程晏叫醒,來接他的人要殺他,還說他沒暴露,這百分百暴露了啊。

她小心地走近程晏,那男人的屍體就倒在程晏身邊,相宛只敢走到另外一側,輕輕推動程晏:“程晏,醒醒,出事了出事了……”

她聲音很輕,手一直都在抖。

“程晏,你醒醒啊,我不知道該怎辦了……”

相宛搖了程晏好半天,程晏終於醒了,瞳孔好半天才聚焦,看到眼前的人還是是相宛,心裏一驚,有氣無力地說:“你怎麽還在這?”

“我……我殺人了。”她臉煞白煞白的,沒比程晏臉色好到哪去。

“什麽?”程晏想撐起來,怎奈胳膊上完全使不上力。

相宛指指他左手邊倒著的人,眼神如兔子般可憐。

程晏側頭,那個人倒下的角度剛好面朝他,半截箭簇還紮在他眼眶裏,紅色夾著白色的液體沿箭桿正往下滴。離他不遠的地方

這不是,孟風垣麽?

天亮了,不需要相宛再多交代,孟風垣手邊拉過保險的槍已經告訴他一切了。

“宛宛,乖,不要怕。你沒殺錯人,他是壞人。”程晏疲憊地閉上眼睛。

相宛眼淚婆婆地點點頭:“那接下來怎麽辦?”

“你打個電話給你哥哥說一聲,讓他準備給你請律師,然後再報警,直到警察過來之前,你都不要再碰這裏的任何一個東西。也別碰我。”

“我不想……”進警察局。

相宛後面的話沒說完,程晏也知道,誰都不想進去。

但事情不可能這麽悄無聲息的結束。程晏是警察,孟風垣也是,就算孟風垣是壞人,程晏也不能不給他的死亡一個明白。

如果他們一走了之,這裏的死掉的這麽多人,都只能塵封。哪一天被人發現,他們就成了犯案逃逸。而且孟風垣能找過來,他之前讓相宛通知的那個線人多半也兇多吉少。

程晏能確定飛魚在見他之前是沒有認出他來的。交貨交到一半,可能看到在車裏的他了,才突然反水。程晏這邊措手不及,不僅幾個手下全被殺掉了,連他自己也種了一槍,掉下山崖來。

飛魚那邊卷了貨和錢,大概想這深山老林就算他沒死,扔在這裏,失血過多,或者脫水,甚至野獸,任何一樣都能了結他。

可惜,他沒死,他還知道了飛魚是誰。

只是可憐了他的宛宛,為了保護他殺了人,肯定嚇壞了。

“你是正當防衛,會無罪釋放的。”程晏看著她,慢慢地說。

其實相宛完全可以不管他,她一次又一次回來,救他,保護他,他卻讓她去自首。對錦衣玉食的相宛來說,這種要求確實過分。

相宛沈默了一會,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“你拿什麽保證我會被無罪釋放?作證的時候,你能證明什麽?你會和法官說,你親眼看到他拿著槍指著你嗎?”

程晏沒說話,他還沒考慮這麽遠。他已經知道孟風垣是飛魚在昭通警局的暗線,下意識把他當壞人,認為正當防衛是理所應當的,還沒想過,他自己都沒辦法證明相宛的清白。

僅憑這把拉了保險的槍,無法判定相宛是出於正當防衛放箭殺人。

程晏想了好久,身上都開始發冷,感覺自己也支持不了多久,又拉過相宛的手,還沒開口,就暈了過去。

相宛看了程晏幾分鐘,拿出了衛星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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